密斯(MiesVanDerRohe)的巴塞罗那世博会德

密斯的巴塞罗那世博会德国馆在建筑史上一般简称为德国馆。两年前去巴塞罗那的时候,亲眼看到了这个现代建筑史上小小的里程碑,赞叹不止,拍了很多图片,现在还时常回味一下。这个小小的建筑越看越有味道。

这是密斯的第一个宣言书式的作品,为1929年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建造。这是一个不大的平顶建筑,建筑本身就是展品,所以里面是空荡荡的,留存的时间也不长,博览会结束后就拆除了,只有十几张照片保存了下来。但它的影响甚至超过柯布西埃的Villa Savoye。

密斯在这里建立了他的简约、精致、透明的建筑语言,和灵活分隔的流通的大空间的原则。除了废除一切装饰外,密斯还用最直接明了的手法,废除了一切不必要的墙角和屋顶-墙面和墙面之间的过渡,所有建筑元素都是直截了当地简单对接。

但简约绝不是简陋。德国馆的所有建筑元素都是用高级材料和精细工艺打造的。大片的抛光大理石,整块的无框大玻璃,整体的镀铬件,实际建造成本相当高。密斯还为德国馆设计了著名的巴塞罗那椅,这成为现代家俱设计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之作,有意用似乎冲撞的镀铬不锈钢和皮革体现了完全不同于传统木质家具的美学观念。

巴塞罗那博览会的德国馆在现代建筑史上的意义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西班牙人在人走茶凉50年后的1979年,在巴塞罗那的原址又按原样重建了一个。今天人们蜂拥到巴塞罗那去赞叹高迪的圣家堂,殊不知德国馆才是巴塞罗那在世界上留下最大最深最广的足迹。今天的人们依然为密斯在艺术上的前瞻和胆魄而惊叹。废话少说,贴图,都是自己拍的,正午的巴塞罗那阳光太强烈了,很不好拍。都是直出,没有任何剪裁或者矫正,否则效果还可以更好一点:

顺便说一句,这地方是在广场上,露天的。要是只看外观的话,包括平台和水池,是免费的。要入内的话,需要买门票,不过很便宜,好像是5欧?可能是挡开闲杂人等为主,否则看门人的工钱都不够。一共也就一点点大,多收也确实不合适。这里紧邻加泰罗尼亚民族博物馆和西班牙广场,但多数人是“偶尔”路过,没什么人进去,估计也不明白这小东西的讲究。但是非常值得仔细品味,比那些伪造的民俗村或者商业化的假古董强多了。

巴塞罗那的阳光非常强烈,与密斯的White Light Bright的简约主义相得益彰,形成强烈的光和影的效果,非常适合观赏。但要是拍照,这就很痛苦了。那个Art Deco的女铜像非常难拍,背景的灰绿色又对曝光特别不友好,不大量补偿的话,肯定漂白了。平台上平直的线条问题不大,也需要压一点曝光,但阴影里就一片漆黑了,用后期可以调出来,但是偷懒了,没去弄。最大的考验:光秃秃的广场上,那叫一个热,一不小心就要中暑。真心要拍照的话,可能阴天拍黑白反而更好,反正也没有多少颜色。或者早晚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去,不过那时不知道是不是开门了。

可能是个人偏见:高迪的所有建筑加起来,影响不如这个小东西大。高迪那些都是只能把玩的,这才是现代建筑的祖师爷。

密斯在自传中说,巴塞罗那的德国馆是他一生中挑战最大的项目。原因有点特别:他自己又是建筑师,又当业主。说是业主,也不全对,因为真正的业主是德国政府。但德国政府找到他的时候,要求只有一句话:设计一个德国馆,要代表德国的风貌。这是魏玛时代,德国希望展现民主、进步、富庶、和平的形象。简言之:一幅立体的国家自画像。

馆内其实没有展品,馆舍本身就是展品。这在现在已经不稀奇,上海世博会的时候,好多展馆都是这样的。但这是1929年啊,没有这样弄的。

一方面,德国政府没有对密斯有任何限制,完全自由发挥;另一方面,这反而是最难做的,因为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就好像:“我请你吃饭吧,你来点菜。”“好啊,想吃什么?”“啊,随便,好吃就行。”你不说喜欢吃什么,还要好吃,这叫我拉你去吃鲁菜、川菜,还是苏菜、粤菜?要不吃素?或者泰餐、秘鲁餐、埃塞俄比亚餐?这样的“随便”其实是最不随便的,最难伺候。

作为展区,面积有限制。西班牙作为东道国,占据了最大、最好的位置,现在的民族宫居高临下,趴手趴脚,并有攀援而上的长台阶和跌落的喷泉池做门面,山脚下的西班牙广场其实是延长部份。德国馆要比气派是没法比的。

密斯也不想遵循常规,弄一个大屋子,里面用长条走廊把一个一个的厅像一串螃蟹一样串起来。从凡尔赛开始,无数欧洲的宫殿都是这个格局。或者用一个中央大厅再“挂上”各个侧厅,这是帕拉迪奥发明的,很多展览大厅就是这个样子的,包括民族宫。比“一串蟹”要生动、活跃一点,但还是不够动态。他要打造一个完整、连续的空间,但是要小中见大,步移景易,在不大而且流通的空间里,每一瞥,每次转头,都是一个新的景观,用不断变化的空间效果来讲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没有展品的展厅,建筑本身就是展品,所以密斯用空间的组织引导参观者的人流。巴塞罗那世博会是很大一片地方,山坡上的民族宫下来左拐,往前400米就是Poble Espanyol,德国馆就在转角上的缓坡地上。

密斯用一个低矮的平台把建筑垫起,平台不仅标明了德国馆的边界,也给小小的德国馆增加了体量感,还从缓坡上垫平了基座,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平整场地。但密斯还需要用人流导向制造空间感,否则这个不比一般街角华联超市更大的展厅就一览无余了。整个地块是矩形的,南半是围绕着大水池的小广场,浅浅水底的圆圆卵石与周围刚硬的线条和平直的墙面恰成对比,并由L形背墙半围起来,米色大理石的材质与地面相同,连贯,完整,简洁。北半是建筑,建筑的尽头由灰绿大理石的凹形墙围成小院,内中是小水池。

建筑是简单的矩形,用一组镀铬的十字剖面细柱支撑。整片纯白的平顶好像漂浮在空中一样,玻璃幕墙轻轻搭上从小院围过来的灰绿大理石墙,玻璃幕墙和灰绿大理石墙都不承重。沉稳、舒展的横线条尽显轻灵、平和、理性与自信。

整片的纯白平顶是重要的建筑元素,全无当时主流的学院派仿古建筑的繁琐和装饰。但这其实不是外观暗示的混凝土构造,而是轻型钢结构的,外面糊上一层水泥封起来。当年做不到这样大片而轻型的混凝土单片结构。

还在平台下的广场上,就能通过玻璃幕墙隐约看到室内的雕像、玛瑙墙和影影绰绰的人影。观众从平台一侧的台阶走上去,马上就 180度右转,进入展厅。展厅底端是全高全宽的玻璃墙,纤细、锃亮的铬框和玻璃背后就是灰绿色希腊大理石围成的小水池。但灰绿的大理石墙并不是只围住水池,而是在两端一直延伸到下一个建筑元素,在东侧与玻璃墙镶接,在西侧则直接断头,与南段大水池的米色背墙一起形成出口。室内则用一道橙红色的摩洛哥玛瑙墙形成分隔,与灰绿大理石墙、玻璃墙形成层层叠叠的层次感。但玻璃墙和玛瑙墙的两端都是开敞的,容许参观的人流“回流”而不必“逆流”,进一步加强通透感。

为了展现简约,玛瑙墙两侧是全高开口,无框无门,室内与小水池的出入口也无框无门,直接贯通。西侧出口也只有两块简洁的板体对立,没有任何框架和横梁。

小水池与其说是水池,不如说是以水面作为镜面的反光镜,非常浅,但刚好够用作反光池。小水池西侧就是Georg Koble的名为“晨”的Art Deco风格的青铜女像。柔美,阳光,但不妖艳,更不性感。在巴塞罗那浓艳的阳光下,光与影冲撞在一起,刚直的线条和纯净的形体冲撞在一起,与各个抛光表面、如镜的水面交相辉映,衬托出婀娜随性而忘情地沉浸在自我之中的女体,极富绘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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